夏日进行曲（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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敦趴在小桌上睡着了，芥川在换书的时候看到。他翻书的手指停顿了一下，目光在自习室游离一圈后又移回了伏在桌上的少年身上。芥川的手指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地向敦靠近了。他抬手戳上敦的脸颊，随着敦的呼吸一下又一下，窗外的树上突兀地传来一阵蝉鸣声。蝉鸣，芥川想，他想起了曾在夏夜中做过的一个晚梦。
大致过了半个多小时左右，敦才悠悠转醒。他接过芥川递来的手帕擦干眼角的糊物，然后跟随对方的动作一起慢吞吞地收拾起来。我们要去海边，芥川。他们在尚未出发时，敦在电车站台上拉住芥川的手腕，手指也轻轻擦过他的手指，我们要去海边。
他们在收拾好书具后又跳上了电车，芥川坐在靠窗的位置上，阳光侧侧地刺进车厢之中。电车中并没几个乘客，只有阳光和炽热的风。他们穿着短裤，膝盖随着电车向前的摇晃碰撞在一处，骨与骨隔着皮肉亲吻，伤痕累累的少年仍在前行。他们互相沉默，敦在打量着窗外，芥川在思考着涌现在颅中的旧梦。敦看着电车穿过空地上的高楼。这是城郊的最外沿处，高楼像是古城的城墙，雄伟辉煌一圈，内里却腐败不堪。城内几乎难见砖瓦，空气中满是朽木烧灼在土中败坏的怪味。身材雄壮的城主在向白发的门客抱怨自己无能的夫人，害得自己膝下只有细弱的长子和无用的小女儿。门客侧耳细听，一脸认真，时不时附和两句，眼神确是飘忽乱转的，却猛地发觉一丝阴冷的凉意从背后射来。唯恐是妖物，门客想，他听闻蝉声都弱了几分，但那城主仍滔滔不绝。白发门客大袖下的拇指摁上刀鞘有些僵地硬转头，便看到了静立在他们身后的细弱长子。
那是芥川。
敦将自己的想法压下了，为了接下来远足的愉快，这些还是不要同芥川讲才比较好。他默默点了点头，像是被电车摇晃一般才会如此的。芥川在此时轻阖双目，静静等待到达目的地时广播的播告。敦看着他恬静的脸庞，深吸口气死目闭眼后下定决心抬手猛地抓住对方放在膝上的手指。他原以为芥川会把他的手甩开，但对方却只是下意识小小地挣扎片刻，后又轻轻回握了。芥川轻握住敦的手，感受对方手中灼热的湿意和温度，他又回想起了刚刚自己所思索的。梦境中的白发少年也是如此一般，焦灼而又不安，忐忑地抓住他的衣角。芥川所穿的衣袍，下摆处是蓝色，紫色和在黑夜中的雾色所缠绕的紫藤花。它们从敦的手掌下生长而出，当事人却毫无察觉，仍死死拽住芥川的衣摆。芥川无奈地呼了口气，只得伸手掰开少年紧拽住衣料的手指，将对方的手掌轻轻握在手中。木屐之下是带有腥味的黏腻黑土，年长者带着少年行走在黎明即将到来之时。
芥川想，敦想，他们一同做了这么繁多不同的梦，却生出了一个想法:我们是该搀扶。他们在抵达目的地后仍互相握着双手，踩踏浪花，听神女与五头恶龙的传说，然后又一起撞响了古国的残钟。至于被暂停的云彩，看客们，请仰望天空。从古国中走出的少年们正互相紧握双手。至于那被暂停，已消散的云，谁又记得？
夏日的云死于梦中。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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